发布时间:2023-02-10作者来源:戴辉浏览:2447
最近,高考话题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火热,今天又是高考的第二天。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30年前的1990年,我参加高考的跌宕起伏的经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如白马过隙。
1990年,全国推行标准化考试,2B铅笔涂涂涂模式启动,《人民日报》称其为“自隋唐以来考试方法和阅卷手段的一个重大改革”。考生心里都或多或少担心涂错了位置。
理科的满分是710 分,语文数学120分,外政理化各100,生物70分 。文科不考理化生而是考历史地理。据说全国的考题都是一样的,上海除外。
全国共有281.3万人参加高考,全国各类普通高等学校(大中专院校)一共招收新生60.8万人,只有略多于20%可升学。应届生和复读生在录取时并不区分,老家有个“朱八届”。考虑到当时考上普通高中就已经是一道大坎,年轻人在高校扩招之前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其实是很少的。
我高中就读于洞庭湖区的湖南省南县一中,是湖南省的重点中学,目前已经迁址。我依然很怀念老一中旧址(目前是立达中学),因为我在大院里住了12年。
图注:南县一中旧址大门夜景,现在是立达中学的后大门
高一时有一件非常激动的事情。学校有了电脑室用IBM兼容机,给我们开了一个学期的BASIC语言课程,我颤颤抖抖地在屏幕上画出了一个三角形。电脑室是唯一有空调的教室,进去要脱鞋,弥漫着一股“香气”。而我90年9月去东大读本科,最早上机还是在HONEYWELL的老机器上。
关于第一次上机有很多故事。美亚柏科的滕达是八十年代就有了苹果II。马化腾是“普通家庭”,只是房子特别大,电脑随便玩,还给自己封了一个站长。UCloud创始人季昕华1996年去同济大学才摸到电脑,第一次上机闷坐了一节课不知道如何开机,“把键盘上所有的键都按了一遍,电脑还是不开机,于是怀疑电脑是坏的”。
88年夏天,弟弟戴斌初中毕业去长沙读湖南交通学校的中专去了。中专包分配吃皇粮当年真的很热门的。我父亲戴国良就是文革前的宁乡师范毕业生。初中考中专读四年,高中考中专读两年。系统内的中专很热门,如银行系统的湖南银行学校、常州财经学校(建行)等。各省的邮电学校也很厉害,尤其是杭州邮电学校。甚至一些院士的第一学历也是中专。我弟弟在交通局工作两年后离开,自学获得计算机高级程序员证书,拿了湖大本科和同济硕士学位,目前在金蝶公司。
我开启了ONLY CHILD模式。以前还有更顽皮的弟弟来分摊老娘亲的语重心长,他去长沙后,妈妈的唠叨全压我一个人身上了。
一到高二,压力在无形之中就蔓延了起来。教室里周末的牌桌不见了,围棋也收起来了,电脑也不让我们上了,我隔着窗户贪婪地向里瞅。一切为了高考。一位陈姓同学钦佩瞎子阿柄,课余在教室抚摩二胡。老师直接拿起来往走廊外一扔,挂在了树上。他现在办厂,还喜欢附庸风雅谈艺术。
班主任黄慈和老师教化学。中国[敏感词]的芯片企业之一上海格科微电子创始人赵立新和其天使投资人夏峰都是他在南县一中85届的学生。清华大学电子工程85级是清华半导体人才极具传奇色彩的一级,韦尔半导体、兆易创新、格科微电子(赵立新)、燧原科技、新恒汇等一批半导体各链条上的企业从他们手中诞生。
也就是我读高二那年,全校评了奖学金,老校友赞助。一位高一级的获奖校友开启了清华+哈佛模式,目前是国内[敏感词]PE的总裁,该机构去年邀请我去年会做演讲。照片中进入浙大的肖鹏、中央财大的周慧、侨大/东大的刘强生我都还有联系。当年的我受港风影响,留长发!
图注:校奖学金合影,左一作者戴辉
背景的大礼堂与校园内一些新建筑的甲方质量负责人都是殷耀武先生,早年没有第三方监理,这是质量控制的关键角色。
终于迎来了高三,搬到了高三楼。分了文理科,一班和八班成为了文科班,二到七班是理科班。我所在的四班插来了一些一班和八班的理科生。
图注:老高三楼要拆掉了,最后一眼
图注:老一中校园里的标语
高三那年我当了班长。学校派活搞卫生,我要第一个带头上。
高三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早上起来做操,晚上自修到11点。做不完的试卷,都是题海战术。
我的英语老师喻老师跟我说:你可以不跟我做试卷和习题,走自己的学习之路。我看了不少英语简写小说,记得有一本是《金银岛》,是我弟弟戴斌从长沙袁家岭书店买回来的。高考英语成绩89分,在全省也名列前茅。后来到东南大学第一堂英语课是摸底考试,我提前交卷,哑巴英语还不错。
好不容易等到了高考的三天,7月的7、8、9三天。烈日炎炎,七月流火。辛苦练兵11年(我小学只五年),用兵这三天啊!
第一门课是语文,根据一个小故事写感想:一对孪生小姑娘走进玫瑰园,其中一个小姑娘(A)跑来对母亲说:“妈妈,这里是个坏地方!”“为什么呢,我的孩子!”“因为这里的每朵花[敏感词]都有刺。”不一会儿,另一个小姑娘(B)跑来对母亲说:“妈妈,这里是个好地方!”“为什么呢,我的孩子!”“因为这里的每丛刺上面都有花。
我有了个感觉不错的立意,在草稿纸上兴奋地打起了简单的草稿,然后誊写。在最后的十分钟,突然发现时间不够了,于是开始了疯狂的抄写模式,后半部分字迹潦草,还差一点没有写完,标题也忘记写了。
最后我的语文高考成绩是49分(满分120分),排名年级倒数第一。客观题我做得并不差,作文估计是0分。
我在中考的时候语文也没有考好,总分因此没能全县第一(据说是第二),黄雪涛老师去查了试卷,后来告诉我,你的立意太超前,农村来的阅卷老师不能接受。
语文失败。出师未捷*先*,常使英雄泪满襟。出了考场,我非常失望回到家,脚步软绵绵的,像是踩着棉花。
厨艺本来就差的老爸在家做了一桌菜犒劳我。我夹了几筷子,索然寡味。老爸还不知趣地问我考得怎么样,开始了他的老师职业病话痨模式。我忍不住吼了起来:别讲了,别讲了!
炊事员老妈在食堂开完中饭,匆匆赶回家,看到我的失望脸色,出人意料地没有说什么。下午考前送我出门前,妈妈亲切地跟我说:儿子,答应我一件事,哼个歌去考场,好吗?
我勉强地哼着小曲去了考场,心情不知不觉中平复了不少。下午的数学考了87分(总分120分),不算失败。
一夜难眠,勉强自己静卧休息。突然想通了:无所谓了,大不了重新考一次,老子还是英雄!
后面两天开启了开挂模式,剩下的五门课都考得特别好。
第二天去找校医周医生开药,她微笑着给我两片药(可能是维C)。晚上依然很清醒,只好继续闭眼休息。实际上,考完全部课程的第三天晚上,依然没有任何睡意,和同学们到处游逛到半夜两三点才回家。
考后几天,公布了答案,大家可以自己估分。我对物理最为满意,估分是99分(实际成绩98分,不知道哪里还丢了一分)。
稀里糊涂等了一段日子,出了正式的成绩和一本线。我超过了30多分,依然是高分。北清1990年的实际招分比往年都要低不少,北大要军训一年。
我们这届是拿到分数才填写志愿,之前都是考前就填写。
如何填写志愿?我去找回乡大学生取经。先去远房亲戚赵立新家里,看到他正在车床上做零件,他老爸是工匠,每年暑假他都回家为老爸打工;还去了另一位清华学长家,他正在用钳子拧着换电视机频道。华东工学院陈姓学长告诉我:南京的东南大学就是以前大名鼎鼎的南京工学院(88年更名),校长是韦钰。我们中考的政治题目里备考时有一条:韦钰是中国第一个电子学女博士。
东南大学的招生海报上, 鸟瞰校园看到一个大湖,其实是毗邻的玄武湖。后来大家都笑着说上当了。
据了解,东大不会收第二志愿报考的学生。我第一志愿填写了东南大学的无线电系和生物医学工程系两个专业,记得还牛逼地写了一个不服从专业调剂。当年传言,计算机供大于求,生物是21世纪的科学。我最终录取了生医系,这是韦钰创办的系,也是东大招分[敏感词]的系,主要是学电子,也有医学生化,我们还到南京医科大学读了人体解剖学课程。对了,迈瑞创始人徐航是清华计算机系,目前负责研发的副总裁黄海涛毕业于东大生医系。
南县一中以前年年都有北清,我们这一年却没有。我买了礼品去感谢老师。去教语文的张老师家里,他一脸的笑容想安慰我,我实在不好意思掉头就跑了。
我本是有机会当“体育麻子”降低一些分数的。南县体校一度就在一中大院里,还出过体操世界冠军。我读小学时和玩伴一起去体校面试,教练让我们俩打一架,我们就玩命地打了起来,然后双双录取,不过我母亲没有同意去担心影响学业(现在说起来还振振有辞),我的少林武打梦就此破灭。
我所在的四班应届考上了20%多,后一年复读又考上了20%多。第一次没上线,第二次考上一本的也有。
高考并非唯一成才路径,同一届同学里在各行各业做得很好的,都大有人在。还有民航的机长!
图注:回到母校,找到一张当年的老课桌
图注:回乡和中小学老师同学聚会
图注:与堂姐戴老师在老一中的校园
暑假是浑浑噩噩过的,去农村参加了最后一次双抢。我是农村户口,老家还有三亩多农田。
老妈带我去算了一个命,说未来的老婆会来自东方。兜兜转转,最后还真应验了。
8月底,到南京报到。父亲和我坐大巴来到武汉,再坐江轮顺长江而下。遇到一个新生,说一直热爱飞机所以报了南航的飞机制造系。我很惭愧,我是填写志愿的时候才决定专业的。
图注:与父亲戴国良摄于南京长江大桥
天没亮就到达了南京的中山码头,误打误撞到了东大本部的文昌桥宿舍区。随便找了个宿舍楼的门廊,坐等到天明。早上出来很多女生,才发现是女生宿舍(13舍)。
东大本部还要在宿舍区的几百米之外,就是民国中央大学旧址,附近有总统府。明城墙的解放门我们当年随便上,芳草萋萋,现在要买门票了。
第二天早上,新生接待的人带我们去了浦口山里的新区。
新区刚建了第一批的五栋楼,有桃园宿舍楼三栋、教学楼一栋、食堂一栋,四处黄土扑扑的。90级是去新区的第一级,美名其曰为“拓荒牛”。军训就在毫无遮拦的马路和操场上。最后拉出去打了五发实弹,我是0环,全打隔壁靶上了。痛定思痛,我现在到处打气球,水平很高。
图注:桃园二舍门口与宿管阿姨合影
年轻人爱玩,很快就找到了消遣之处。山里有龙虾有螃蟹,东门老街里有电影院,附近有空军阵地的高射炮,我们坐上去转动炮管朝天。朱自清写《父亲》的浦口火车站不远,我带了馒头模仿着三毛坐上了慢车。一个钓小龙虾小女孩嫌我烦:呆皮!
图注:重回浦口火车站
去年回江北新区参加东南大学集成电路校友会。台积电在浦口设立了16nm的厂,一下子带起了当地的芯片产业。
重回浦口校区,现在是成贤学院。外面已经是繁华的城区,一个山都看不见了,有恍然如梦的感觉。东门电影院破败不堪,住进去了一户人家。浦口东门老街的附近全部拆了,只剩下老街的一段正在翻新。
图注:曾火爆的浦口东门老街电影院
本来想入学30周年大家南京重聚,因为新冠疫情,于是我们用腾讯会议搞了一个云庆祝仪式,其乐融融,大家又回想起了当年新区的快乐往事。
图注:东南大学浦口新区(现成贤学院)教学楼
图注:“新区”的老校门
罗大佑有首金曲《恋曲1990》,歌中唱到:轻飘飘的旧时光, 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十)年。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同学),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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